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泥瓦匠表弟

2019-07-18 15:16:34 来源： 南通网

□朱惠忠

表弟略小我几年，算来今年也已五十好几了，一辈子就做着泥瓦匠的行当。他家兄妹六人，他排行老大，十几岁时就成了父母不可或缺的帮手。那时一个家庭要想找些零花钱，去干木匠泥瓦匠之类的活儿是最好的选择。为了生计，表弟十六岁时就被他父母送到了一个老泥瓦匠的身边，开始了与砖瓦和泥水打交道的生涯。那时他初中才上了一年，以后就再也没有踏进过校门。

表弟五短身材，腰粗膀圆，自从跟了那个老泥瓦匠以后，师父吩咐的活儿从不偷懒。他拎泥桶抛砖头，架梯子搬台子样样冲在前头，爬高头站山尖（房子两侧的主体墙俗称山头）那种活儿不消说是当仁不让的。冬天，冻得两手开裂；夏天，他常常赤膊上阵，皮肤晒得黑里透红，可他从来没有叫过一声苦。用他的话说：“要想寻铜钿，就不能怕吃苦”。就凭着一身的蛮劲和灵巧的眼风手势，他赢得了师父的器重。在一群学徒中，他第一个学会了砌灶，即农家人所说的“支灶”，这多半是师父的偏爱，比其他徒弟先行一步教了他这个看家本领。作为一个泥瓦匠，单会砌墙是不能算“出师”的，会支灶才算有了真功夫。

别看乡下一个普通的灶头，讲究可多着呢。有的灶，凑了许多柴火锅中迟迟没有动静，有的灶，几把火就把锅中水烧沸了，个中原因全在砌灶人的功夫上。表弟砌的灶特别肯开，在老家方圆几十里那是小有名气的，我家老屋的灶头就是他砌的，前些年邻居家蒸糕烧羊肉什么的都来借用，说我家的灶头好使。表弟虽然没念过多少书，悟性却很好，他对师傅的传教从不墨守成规。有一次我问他，你得了什么真经，砌的灶头总比别人的好？他回答说：“其实也没有什么奥妙，除了掌握好灶膛大小与镬子尺寸的比例，还要码准灶膛中心（镬底的垂直位置）与出烟口的距离以及烟囱的高度，当然灶膛搪得密不透风是最起码的要求。”他说了一连串数据，我听不懂，做了一回老牛听琴。他还透露了一个秘密，他根据烟囱越高越拔火的原理，常常将师傅规定的烟囱高度暗自抬高两寸，这个偏差师傅督查时一般很难看出，不至于因为没有按照要求去做而被师父责怪。效果还真不错，后来竟然屡试不爽。

泥瓦匠有一个“洗手不干”的行规，干活中途是不洗手的，即使到了中午，主人家招呼吃饭，他们也只是双手搓一下便去就饭。有一次我向表弟求证这个说法，他说，“洗手不干”是鲁班定的规矩，究竟为什么历代师傅都没有说清过这个道理，以我看，泥土是酸性的，石灰是碱性的，粘在手上的只是泥巴和石灰斑，问题不大，但一着水就会起反应，刺激皮肤，所以不洗手是为了避免皮肤被多次腐蚀，待晚上收工时一次性洗一下就不干了。我恍然大悟，原来如此，泥瓦匠的“洗手不干”，被一个初中还没毕业的人解释得如此透彻。

表弟多少年来一直就着这个行当，没有更换过职业，几十年的摸爬滚打，他练就了一身好手艺，在当地的泥瓦匠队伍中算是响当当的。有人说，要不是他少读了几年书，兴许能做个建筑老板抑或成为一个包工头，此话不假。因为技术精湛，许多包工头都愿意拉他入伙，要仰仗他来聚集人气。最近表弟告诉我：待年满六十岁，他真的洗手不干了，干泥瓦匠虽然辛苦，但收入也不少，尤其是最近几年，家中有了不少积蓄，养老已不成问题，该歇歇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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